竺子谦有个习惯,每次给病人打完针后,总要在病人身边最少呆上半个时辰,确保没有问题才离开。多年来,始终如此,无论事情多忙多急,绝不改变。
令竺子谦感到十分欣慰的是,这姑娘在打针后不到半个时辰,没有药物不良反应,精神也有所好转。两位老人千恩万谢,称赞竺子谦真是个神医。老人就给了竺子谦一笔不少的诊费,硬是塞进了他的口袋。并一再表示,小女病愈之后,定当上门重谢。
一阵疲劳袭来,竺子谦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老人见此情景,已不忍心再让竺子谦赶夜路回家,就对竺子谦说:“先生如果不嫌弃,就在这寒舍将就一晚,睡在我们的床上。我和老伴就和女儿在榻上挤一挤。您看如何?”
竺子谦想起刚才一路上走过来,遇到的怪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害怕再走那条回家的路,就千恩万谢地答应了老人,决定在此过夜。
两人正说话间,老夫人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蛋茶,对竺子谦说:“先生饿了一整天了,吃一碗蛋茶再睡吧。”
竺子谦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了,看到碗里面的两块鸡蛋,馋得口水直流。他连忙从老夫人手上接过碗筷,只眨眼之间,就三下五除二,把一碗蛋茶连汤带水全吞进肚子里去了。接着就到老人的床上躺下。辛苦劳累了一天的竺子谦,不觉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树林里鸟儿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一只乌鸦在离竺子谦不远的树上,喳喳地叫着。
竺子谦醒了。他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睡得这样舒服过。满心欢喜地睁开眼来,一看,发现自己原来睡在坟地里。
竺子谦觉得非常奇怪,他坐起身,看到药箱就在自己身边,还打开着,里面到处都有露水。药箱边上是自己随身带着的酒精灯,酒精灯旁边的铁盒里还有水,水里有一块纱布。距离药箱不远处,有一个针筒,上面还装着针头,旁边就是一个消炎药玻璃瓶,里面的药却不见了。
竺子谦慢慢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居然历历如在眼前,不觉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全身寒毛直竖。
他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围着身边的这一块坟头转了一圈,发现这是这块坟地里最大的一座坟,四周围着苍松翠柏,遍地都是紫色和黑色的野花,给人阴森恐怖的感觉。坟头上还压着五彩纸条,坟的一侧有不久前刚化过纸钱的痕迹。
竺子谦越看心里越有些发怵,正想收拾东西赶快离开,突然他眼睛发直,浑身发抖,两腿一软,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他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面,就在化过纸钱的地方,看见有一张黄纸糊的灯笼,已烧掉了一大半。
竺子谦从残存的部分认出了这就是昨夜老人提在手中的那个发出黄光的灯笼。他不敢拿正眼看它,他看那灯笼比看到魔鬼还要恐怖。他拼命地想站起来逃走,要离这东西远远的,可偏偏手脚都不听使唤,怎么越想逃却感觉离它就越近,心里就越急越害怕,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叫着站了起来,可他刚站起来抖抖霍霍地没跑出两步,却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而他摔下去后那灯笼却又到了眼前,更加吓得他魂飞魄散。
而就在这时,他的口袋里掉出了两张黄纸。他立刻想到了,这就是老人昨晚塞给他的诊费。他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那两张黄纸,却突然想起了老夫人给他吃的那碗蛋茶,他顿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禁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滩黄水和两块泥团。竺子谦这时魂魄已经飞出了体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脑子浑浑噩噩,身体摇摇晃晃,仿佛悬到了空中,四肢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不巧,刚才掉在地上的两张黄纸,被风吹起,一下子齐刷刷地飘到了他的胸前。竺子谦吓得“啊”的一声惨叫,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竺子谦魂魄离开了身体,感觉自己如一缕青烟,悠悠忽忽向上升起。他几次三番地想让魂魄下去,重新回到自己的肉体上去,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能成功,感觉一切都已身不由己了,所以他只能无奈地在坟地上空漂浮着,一会儿围着这块坟地,一会儿围着自己的肉体转来转去,久久没有离去。
不一会儿,竺子谦的魂灵看到有一个人从坟地经过。
竺子谦认识此人,他是北水庄的菜贩子管大麻子,具体叫什么名字,早就无人知晓,问他自己,他也说不清楚,就连阎罗殿的生死薄上写的都是“管大麻子”。竺子谦小时候曾经跟着父亲出诊,看见父亲给他治疗过天花病,自己做了郎中后,也给他看过几次小毛病。
这个管大麻子因为一脸的麻坑,找不到媳妇,光棍一人,靠贩卖蔬菜为生,所以他每天都要起个大早,去赶集市。他是这天早晨第一个经过这块坟地的人。
竺子谦仿佛得到了救星,忙奔到管大麻子头顶上,对他说:“管大伯,快,快去救我!”
可惜任凭竺子谦怎么大叫大喊,管大麻子根本听不见,但是,他却感受到竺子谦快速奔过来时,带来的一阵怪风,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侧过头一看,就看到坟地上躺着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下,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接着便慢慢地向那人靠近。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就颤颤巍巍地喊道:“喂!喂喂!你是谁呀?你生病了吗?”然后自言自语道,“怎么一大早的睡在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管大麻子把手伸得长长的,在竺子谦的肉体上轻轻推搡了几下,终于认出了他来,惊叫道:“啊!是竺先生。竺先生,竺先生,你该醒醒了!”
可是,任凭他怎么推搡喊叫,竺子谦一点反应也没有,管大麻子这才感觉出竺郎中已经死了。他吓了一大跳,倒退了几步,摔了一跤,连忙爬起来,惊恐万状,然后一转身就飞快地向竺家庄跑去报信。
很快,坟地周围聚集了很多人。竺子谦的魂灵看到妻子董丽玫第一个赶到,哭着喊着,在地上打滚,后面紧跟着管家婆李蒋氏和她女儿李孝琳,母女俩边哭着边把董丽玫拉起来。很快董丽玫就跪在地上晕了过去。
竺子谦站在空中,下不了地,看着妻子这么悲伤,心里难过极了,可又没有办法,自己干着急。
管家李有福扶着老郎中竺九龄夫妇一路哭着走过来,两位老人几乎昏厥。其实,最伤心最舍不得公子的还是李有福,他有说不出的悲痛,还要强忍着,去处理好一切善后事宜。
管家李有福比老郎中竺九龄小十多岁。他家祖祖辈辈都在竺家当佣,即使竺家家道衰败时,也不离不弃,竺家从那以后就把他们当一家人,不分主仆。
由于老郎中夫妇年事已高,心力不济,所以,竺子谦自出生那天开始,全是李有福夫妇照看。竺子谦从小体质羸弱,一心只管读书写字,不肯外出活动,又不锻炼身体,成年以后还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
李有福自小喜欢武功,但没机会练功。见竺九龄夫妇老来得子实不容易,而且又是独苗一颗,可孩子的身体却让他很不放心,于是他就练起武功来。有幸遇到大师指点,竟练就了一身本领。他还把自己的儿子李孝谦,送到了少林寺、武当山等到处去寻师学武,想他将来可以保护好公子和少爷。
竺子谦做了郎中以后的前两年,每次出诊都要李有福跟着帮他背药箱。那时,李有福的主要任务就是跟紧公子竺子谦出诊,做好助手,照顾好公子。近来老郎中夫妇身体欠佳,家中又有了小少爷要照顾,光靠李蒋氏和他的小女儿帮忙也顾不过来,所以,竺子谦让李有福留在家照看一家老小,自己一个人外出就诊。却没料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叫李有福痛苦万分。
竺子谦看在眼里,双膝在空中一跪,对着父母说:“孩儿不孝,无法给你们养老送终,还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全是孩儿的罪过。请父母大人原谅。”
竺子谦说着,嚎哭着,心痛难忍,禁不住疯了似的在空中不停地狂奔起来。
这时,坟地上卷起了一阵阵阴风,不少人还听到了来自空中的“呜呜……呜呜”的哭声,吓得直打哆嗦,大家便四处逃散了。
几个力大无比的男人,把竺子谦的遗体抬回竺家去了。
竺子谦的魂灵跟着遗体到了自家门口,眼看着他的身体在屋里躺着,可是自己的魂灵却怎么也进不了家门。因为他现在还是个孤魂野鬼,家人还没有把他的灵魂牌位摆上竺家祠堂供台,如果让他的魂魄进去,许多其它的鬼怪就会跟着他进入家门,所以家中供奉着的祖宗灵魂不允许他这样给家里带来晦气,禁止他进入,于是,他便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后来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小郎中死了!”
“妙手郎中亡故了!”
“正德郎中上天了!”
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们流着眼泪互相转告着这个噩耗。长年卧病在床的病人们闻讯都号啕大哭着:“阎王爷啊!你瞎了眼啦!你抓错人啦!”
“为什么不先把我们抓去呀?没有了先生为我们看病,你叫我们往后的日子还怎么活呀?”
竺家大院到处披上了黑纱,前院正中做成了灵堂。竺子谦的遗体被装殓在棺,灵柩摆放在前面三间堂屋的正中央。老郎中夫妇哭得晕了过去,被家人们安排到后院去了。竺子谦的妻子董丽玫和不到三岁的儿子竺光亮,身穿白色孝服,由管家李有福的老伴儿和他们的女儿陪同,在灵柩前答谢宾客。
不到半天,竺子谦家的门槛都要被前来吊唁的人们踏破了,人们送来的纸钱垒成了山,人们在灵前烧剩的香灰堆成了丘。人们哭着喊着为竺子谦叫魂招魄,那场景真是感天动地,直到黄昏时分人们才肯相互搀扶着慢慢离去。
当所有前来吊唁的人都散去以后,李有福隐隐约约看到了门外夜色中站着三个人,可是,外面一团漆黑,黑暗之中,好像有人的影子在晃动,不见面孔,看样子是一男两女,两老一少。在夜幕的包裹下,他猜想着应该是一家三口。三人无声无息,相互之间也不言语,就这样在门外的夜幕里一动不动地站着,又似乎都悬浮在空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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