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8章 柴与火
提瓦特的信息传播速度不那么迅捷,远远不如有着大量远程通讯的科技社会。
在这片大地上,最为寻常的信息交流是口口相传,璃月的商队去一趟蒙德,买卖货物的同时带去璃月的市井传闻,等到返回璃月了,再将在蒙德的道听途说带回来,作为谈资。
哪怕是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有些商人也会尽量添油加醋一番,讲述在蒙德时得到了西风骑士团的重视,带去的货物被蒙德人快速抢购一空,然后宣扬一番自己从蒙德城带来的美酒到底是多么醇厚绵长,既能表现自己的见识广博,又能推销货物。
而前些日子的蒙德,并不那么风平浪静。
蒙德龙灾的存在通过商队之口被带来璃月,那时候,璃月的商人们很困扰,巨龙的威胁令商路断绝,他们根本不敢冒着莫大风险来往蒙德做生意。
后来,藉由从蒙德城返回的商人之口,西风骑士团团长和荣誉骑士结束龙灾的消息在特定圈子里传开。
做生意讲究情报,那些真正珍贵的信息,精明的商人反倒不会当成炫耀的话题。
对于普通的璃月人来说,荣誉骑士华奕在蒙德的种种事迹,与他在请仙典仪异变后出城寻仙,乃至联合七星与消灭神秘莫测的海兽之王,成为璃月的人仙特许,这些震撼的消息是一同爆发的。
此前,璃月人沉浸在岩王帝君逝去的悲伤里,没有更多的余地理解华奕的事迹到底具备着怎样的传奇色彩。
而今时今日,玉京台上的人们同样没有余地。
他们怔怔看着诉说了最为美好的祝愿的华奕。
岩王帝君与璃月的契约能够追溯到太古,三千多年以前。
当悠久的岁月渐渐将契约烧成灰烬,当受到神与璃月的契约保护的人们茫然失措,不知路在何方时,华奕拿出了一份新的契约。
这契约无字,万里河山便是它的内容。
这契约无名,芸芸众生皆可按下手印。
这是旧时代的落幕,新时代的开端。
没人会遗忘岩神的庇护,没人会排斥神明未来可能的回归。
同样的,也没人会因前路的不确定性,有任何踌躇或畏惧。
报君玉京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不知有多少人燃起了满腔热血,想要为这梦醒的时代,为这人类的时代增砖添瓦,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璃月需要能令低落的人们振奋起来的热血,而华奕成功将之激起。
这一腔热血能重振人心,这一腔热血能散尽消沉,这一腔热血能驱散阴霾。
这一腔热血,能燃烧它所能燃烧的一切。
看着玉京台上的一双双燃着火光的眼睛,华奕是知道的,当前情况下自己说的任何话,都会有非同寻常的重量。
一言可令万民景从,一言可令风起云涌,即便是七星想要阻止,也只会被淹没在这汹涌的民意中。
权?
利?
不需要。
“星转斗移,沧海桑田,烟火人间依旧。今古诸事,激荡中流,宏图待看新秀。”
华奕看向凝光,对上那双没了往日的优雅沉着,颤动着的美丽眸子。
“我相信天权凝光,相信得到岩王帝君承认的七星们。”
今天之前,即便凝光废寝忘食的在月海亭处理诸事,平息请仙典仪变故带来的风波,即便她在面对漩涡之魔神奥赛尔时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群玉阁,只为了守护璃月,有些人依旧怀疑着她的立场,怀疑七星联手暗害岩王帝君夺权。
今天之后,不会再有了。
“我相信诸位,相信你们。无需痛苦的付出,无需惨烈的牺牲,只要你们平安喜乐的活着,这份宁静和谐的美好,就是最美的岁月之诗。”
玉京台上的人们胸膛中燃烧的热血,足以驱使他们直面狰狞的魔物。
哪怕是以深渊使徒为标靶,只需华奕一声令下,并非神之眼拥有者,连任何像样的战斗都未曾经历过的人们,将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向深渊使徒挥拳。
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哪怕是普通人所形成的势,其力其威,亦绝非深渊使徒所能抵挡。
代价,无外乎是一部分普通人的牺牲。
没人会将这份牺牲归咎于华奕,他们自己就要摧毁前方的阻碍。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携大势者得其利,所向披靡。
而现在,引领这股大势的华奕,却主动熄灭了那团能让人们化作扑火飞蛾的火焰。
他给出了一个根本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来实现的目标——平安喜乐的活着。
祝福时代者,同样祝福了时代中的每一个人。
并不那么大气磅礴,并不那么恢弘壮丽。
他本能够做到更多的。
他本能够携大势压服一切,他本能够顺势站在七星,站在仙人,站在璃月万民之上,站在云端里。
偏偏却主动走下云端,诉说了一个如同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柴米油盐般的,仅仅以个人幸福为内容的目标。
玉京台上的人们看着华奕,看着这位站的与自己很近,触手可及的人仙特许。
他不像神那样高不可及,他不像仙那样缥缈难寻,他本能如此,却并未如此。
走下云端的他是不会落入尘泥的,尘泥中的百姓情愿举起手,把他托起来。
胸膛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散去了,却仍有余温。
无名的柴薪们甘愿燃烧,照亮一个时代,绚烂一个时代。
将自己烧成灰烬,肥沃一方土地。
偏偏那篝火边的人啊,本可以点亮火焰,肆意使用火焰之人啊,无意于那火,反倒珍惜起了那柴。
他弯下腰,将那些散落在泥土里的柴薪一一拾起,小心的扑灭了上面的火苗。
那人对柴薪说——
请,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