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恶意的聚合体，傲慢、嫉妒、暴怒……我们拥有人类一切的罪，却不具备一丁点的美好。我们生来的宿命便是毁灭，我们喜欢的也正是毁灭，是注定不可能遵守你所定立的规则的。”

　　人偶少女的语气平静。

　　她现在本不应该表现的如此平静，因为华奕已经描绘出了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未来，一个没有任何人受伤的世界。

　　从人类的恶意中诞生的支配之律者，的确应该畏惧死亡，的确应该希望能审判人类的罪恶。

　　她现在理应显露出感动。

　　但支配之律者不具备那样的情绪。

　　她会因即将获得胜利而猖狂，会因事情的发展超乎预期而震撼，会因感受到实力差距而绝望，却不会因为看到美好的未来而开心。

　　生来便是恶之化身的支配之律者，注定与一切的美好无关。

　　“你还记得那失踪的五百人吗？她们在这支配剧场里昏睡着，为了维持吾等的存在，作为恶意的提供者的她们，必须昏睡。吾等存在一刻，她们便要昏睡一刻，而她们苏醒的时候，便是吾等尽皆消失的时候。”

　　所以，是不可能拯救所有人的。

　　“我们的存在意义便是毁灭人类，我们的构成原理便是人类的罪恶。哪怕识之律者无比强大，拥有改变我们的心智的力量，只要我们的存在形式未曾发生变化，就注定至少要有五百名人类处于昏睡状态，一梦不醒。”

　　“……”

　　华奕沉默了。

　　他其实也能感受到支配剧场中那昏睡的五百人的状态，即便她们苏醒后除了一段时间的无欲无求以外，并不会有其他的后遗症，但在昏睡的时候，这些人便是植物人。

　　与真正意义上的失去性命的区别，不过是将来还有着苏醒的可能罢了。

　　如人偶少女所说，维持她的存在需要五百名人类的昏睡。

　　这是自己一直所期望的完美拯救吗？

　　不是，绝对不是。

　　其实，人偶少女完全没想到华奕竟然真的愿意为了自己而绞尽脑汁到这种地步。

　　人偶少女现在本应该流下感动的泪水，因为华奕是在寻找着让自己活下来的可能。

　　但，她不存在名为感动的情绪。

　　她会因为绝望而哭泣，却不会因为感动而哭泣。

　　感动，并非人类的恶意，而是人类的美好。

　　“华奕，我承认你是英雄，而我是和英雄注定站在对立面的恶意聚合体，是只知道毁灭的[支配]。到此为止吧——我的死亡只会昭显你的正义，何必惧怕改变，现在做出了改变，下一刻再改变回来便是了。”

　　人偶少女闭上了眼睛。

　　“毕竟，你是人类，拥有无数改变自己的机会。”

　　而我没有。

　　人偶少女的内心里产生了一抹悲伤。

　　悲伤也是人类的恶吗？

　　或许吧，因不美好的事物而产生的悲，能让人愤然打破秩序；对死亡的畏惧所化作的悲，能让人最终放弃自己的原则。

　　原来，人类的恶是如此复杂的东西啊。

　　华奕沉默的看着引颈受戮的人偶少女。

　　除了完全可以承受的经济损失以外，支配之律者并未造成更大的灾难。

　　和识律一样，她是新生的存在，是一张还能书写许多内容的纸。

　　华奕的沉默并非犹豫，而是思考着能让自人类恶意中诞生的支配之律者活下来，又不至于必须令五百人沉睡的方法。

　　[意识]的权柄真的不行吗？

　　若是再加上理之权柄，以及拥有“创生”的力量的黑渊白花呢？

　　意识、躯体和生命。

　　除了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灵魂以外，这三种力量几乎将构成生命体的一切都囊括了。

　　哪怕支配之律者诞生于人类的恶意，也绝非不可改变的。

　　无法改变她的存在，只能说明自己还不够强，对权柄的掌握程度不够高。

　　所以，只能先采取权宜之举了吗？

　　为了保证支配之律者的存在而让那五百人继续沉睡一段时间，作为补偿，由三大组织安抚乃至照顾她们的家人，尽力将影响降低到最小。

　　这当然不够公平，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是最后的选择了。

　　“Master，我或许能帮的上忙。”

　　阿赖耶出现在华奕的身边，轻轻的开口。

　　她是在第一次崩坏时期诞生的特殊存在，一直跟在华奕身边。

　　因为存在形式特殊，除了华奕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仪器都无法观测到阿赖耶，除了担当超级计算机以外，阿赖耶也无法影响现实世界。

　　不过据华奕所知，阿赖耶通过未知的方式在不断进步着，不但早就能影响现实了，也应该早就能以所有人都能观测到的正常形式出现了。

　　只是她一直维持着现状罢了。

　　此时此刻，阿赖耶展现出了存在，人偶少女便看到了她。

　　以支配之律者此刻的心态，哪怕是S级女武神出现在了支配剧场，她也完全没有探究的兴趣。

　　但眼前的异色瞳少女则不同。

　　作为律者，[支配]排斥、憎恶着对方，然而她的另一组成部分，却是在憧憬，乃至于渴望着对方。

　　那是作为人类之恶的部分。

　　律者憎恶人类，这是理所当然的，而能够让组成自己的人类的恶意产生本能渴望的，那是什么？

　　支配之律者紧紧盯着异色瞳少女。

　　“你是谁？”

　　“阿赖耶，这是Master给我起的名字。”

　　阿赖耶看着支配之律者，眼中有无尽光华流转。

　　“我因Master而诞生，因Master而苏醒。如今构成我的，是常态运算速度为每秒一千亿亿次的超级计算核心，是前文明寄托于核心之上的，跨越五万年岁月而不朽的祝福与希望，还有——第一次崩坏至今，无数死者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