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簌簌”一阵振羽之声,一道白光飞划而来,到了近处,白光一缓,飞降而下,却是一羽雪白的健鸽,目如点漆,灵慧秀异,鸽形健美,双爪有力,立在一个人的肩上。
那人骨节粗棱,骨架宽大,眉骨粗突,颧骨高隆,有双世路经惯世事洞明的睿智眼睛,一身青衫风尘仆仆,身后斜背着一柄雨伞,足登八搭麻鞋,打着千里倒赶浪的倒人字形绑腿。他的一双脚很大,宽宽稳稳地立在那里,仿佛一座铁塔,给人种打不垮的感觉。
这人便是黑道中人人谈虎色变的六扇门第一高手“铁伞捕神”凌北斗。
凌北斗望向对面,对面一个器宇轩昂的青衫公子,一对剑眉斜飞入鬓,鼻直唇薄,颜面如玉。
凌北斗问:“你就是十二郎?”
青衫公子:“我是十七郎。”
“大剑师”顾人笑与琴娘子同时道:“你是十七郎?”
言中透露出一定程度的失望。
青衫公子说:“在下李越宾,同祖族兄弟间排行十七,因而若以排行而称郎,在下便是李十七郎。”
凌北斗问:“敢问李公子郡望宝籍?”
青衫公子说:“在下为陇西姑臧房李家,家在长安,籍贯却是岳州。”青衫公子一顿之下,说:“沔州龙兴阁的少主人李十八是在下联谱族弟。”
“大剑师”顾人笑道:“若在下没听错,我们初来时,你处处以十二郎自居的。”
青衫公子答道:“不这样,你们又要去找别的‘十二郎’,十二郎有事正忙,怎堪你们打扰?”
凌北斗目中精光一闪,点头道;“我明白谁是十二郎了。唉。你们一定是在龙兴阁上掉的包。那个脸皮微黄的矮个子,才是真正的‘十二郎’。”
青衫公子环顾台下江天,伸了个懒腰,大笑道:“与三位盘桓在这碎琴山古琴台之上一夜,既听了琴娘子妙奏二曲,又观了‘大剑师’剑宗高技,真是痛快。恕在下疏狂,在下酒瘾上来了,得喝两口酒才有精神。”
青衫公子像是变戏法一样,手腕一振,把手从袖中亮出,却见他手上有一个小小白玉酒葫芦,拔开塞子,一倾而饮。琴娘子虽不喜酒,但闻到一缕酒香,也不禁颔首笑道:“公子这酒真是好酒。我未闻过酒有如此香的。”
青衫公子说:“‘金樽清酒斗十千’。这酒是‘十二郎’送我的清酒,名贵得很。”
凌北斗冷笑一声:“酒是好酒。但人不是好人。这十二郎有犯官之事,你是他的同党,且甘心为他顶罪,那就唯你是问了。”
青衫公子诧道:“我所知的‘十二郎’一向是忠义之士,不知怎的在凌大人口中竟成罪犯了?”
凌北斗道:“忠义之士,又何必怕见官?你又何必为他‘顶缸’呢?”
青衫公子哂道:“人各有志,不愿见官的人多的是。巢由高蹈人间,洗耳颖上,凌大人没听说过吗?”
青衫公子复向凌北斗问道:“我游于京师江湖之间,曾闻有四大名捕之说。苏无名是妙算神捕,郭鹰白是神拿捕王,还有一个皇宫中当值的皇甫摘星,人称无影鬼捕。这三人名声,都不及一个‘捕神’凌北斗凌大人。凌大人身为捕神,自是知道办案干系重大,捕犯之要,在稳、狠、准。人没看清,错把我当‘十二郎’且不说,就说这‘十二郎’身犯何罪吧!大人能给我详说一下案情么?”
凌北斗闻言,怒目圆睁,昂然道:“好,你既有问,我来答你。这‘十二郎’其他事不说,就说为吐蕃人开溜逃脱之事吧。吐蕃觊觎我大唐锦绣河山,时时陵侵我边地,心存夺我天府之国蜀中之异志。他们知道大唐军民信奉释氏,有密宗大师善无畏、金刚智两密宗大士被尊为国师,深以为恨。欲劫夺两大士西归吐蕃,以传授密法,使吐蕃变得强大。这事被我大唐挫败。吐蕃诸人被俘,将被押往长安受审。哪知竟遇神秘人物中途劫走。我一直留心吐蕃之事,通过眼线,知道这伙人由长江入蜀返吐蕃,吐蕃接应之人在黄鹤楼与他们见面,便设伏在黄鹤楼,欲一鼓擒之。哪知、哪知这‘十二郎’不知从何处知我此计,竟陡现黄鹤楼上,来个大闹黄鹤楼,引出我伏兵,吸引我注意力。结果却是声东击西、暗渡陈仓,沿途我星夜追赶,这‘十二郎’狡奸百出,终究还是在巫峡让这干人向南逃逸,被吐蕃定秦堡堡主、大将慕容谷种接应上,把那干吐蕃高手接应逃回吐蕃而去。你说,这‘十二郎’助吐蕃高手逃逸而去,岂不是资敌国而危江山?当为十恶不赦的大罪?”
想这凌北斗一生办案无数,都是捕贼必得,故有“捕神”之名。不意遇到“十二郎”“狡计百出”,使他第一次吃了亏!因是第一次吃亏,所以想来犹自愤恨不已。
青衫公子说:“且不说你说的这‘十二郎’是否我认识的‘十二郎’,就说这放走吐蕃高手之事吧。这干吐蕃高手既遭我大唐挫败阴谋,于我大唐国来说,便未遭其贼害。让这干高手回去向彼吐蕃军民细述失败过程,使彼知我大唐之威,这是为国立威之事。如只就此事说,与其俘之,不如释之。其次,这吐蕃国人,民风强悍,极重荣誉。若俘之或斩杀之,必激其愤忿,更易酿成边地之祸。我大唐既然把金城公主下嫁吐蕃赞普,便希望能结甥舅之好。为臣子者,要善体圣心国策。与其俘之,不如归之。使彼无借口兴兵,也是为国家着想。若要说国家之威,想那干人狼狈而回,日夜担惊受怕,豕突鼠窜,蛇游兔奔,在在感受到我大唐国威。虽侥幸逃回,但对此一定记忆犹新。纵教他们再来犯我大唐,必有所畏。我所认识的‘十二郎’曾与我杯酒论兵,谈及国家抚镇四夷之道,纵横捭阖,折冲樽俎,侃侃而言,大有古人谢安石笑谈静胡沙之风,让在下好生敬佩。他曾论及此事,言对吐蕃,当镇之以威,抚之以柔。如此如此,才为上策。我觉得深得其理。”
青衫公子说至此,一顿道:“我所知的‘十二郎’乃是‘天下第一房’中人。据说那吐蕃高手在嵩山少林寺受挫,就因为在关键时刻,是‘天下第一房’出来,扭转了危局,挫败了吐蕃高手与阴山派、昆仑派高手的联手劫人阴谋。如此说来,这‘十二郎’怎会是助敌国、危江山之人呢?大人说十恶不赦云云,未免用词不确吧?”
凌北斗说:“就算此事可谅,但他盗盖渝州刺史李大人官印,该当何罪?”
青衫公子问:“他盖官印所做何事?”
凌北斗说:“为赈救赤贫鳏寡老人。”
青衫公子笑道:“渝州刺史当是李泰和李邕大人吧?如在下所记无差,他当是由括州员外司马升任渝州刺史的。这李邕,为本朝文章之士中佼佼者,说来道德文章俱是好的,就是当官官声也不错。武后御朝时,他身为左拾遗从八品卑职而力助宋大人弹劾张昌宗、张易之,人人对他那正直与勇气竖一下大拇指的。李泰和所作碑、颂,文辞精当,善为尊者讳,贤者讳,婉转委曲,曲尽其妙。既不违大节事实,又使传主隐恶扬善,人人称善。这李泰和撰写碑颂之名,大得中原名门世族、王公大人,天下名寺大观,无不以得其一碑一颂为荣。但名者利器,多必自伤。这李泰和忙于撰那些哄鬼文章,对吏事未免有欠勤勉。——也许他认为这渝州四县之地,户不过五千,人口才逾两万,地产贫瘠,上贡不过药实、葛布,丁壮十之七八以熬盐拉纤驾船为生,大都不谙文章。朝廷不让他做京官而外刺贫恶之地,使文无所用,太过屈才吧?但民瘼深重,不可不管。他李大人恣意使钱、日夜歌舞、狎妓寻欢,虽说用的是自己谀鬼之钱,但不务政事,难免使人诟病吧?既然他李大人抽不出时间为赈赤贫鳏寡之事尽份心力,有人以其名义为之,有何不好?这是为李大人造政绩积官德啊!”
凌北斗沉声道:“国有国法,官有官权,吏有吏威。官印者,乃朝廷所授,王法所在,核为命官所行使。若庶民都可夺官印而使,这王法何在?这天下岂不大乱?盗官印,矫官文,这是大罪。十二郎既犯此条,理当受王法所拘办!”
青衫公子冷冷一笑,道:“就算你说得在理,但既是盗盖官印,而盗印偷盖,都是秘不为人相知之事,谁又知准是‘十二郎’所为?再说,这‘十二郎’天下叫其名者多矣,你又知是哪个‘十二郎’?你们做公的,不有一句行话吗?‘捉奸捉双,捉贼捉赃’。你们有何证据说明是‘十二郎’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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