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抗心道:这雪了和尚也怪,有如此奇高的内力与神妙的武功,却让血魔王杀害了七八条人命,现下大局还待他主持,他却追杀血魔王去了。而少林寺内外,那长臂真人、黑月牙、烟青子、马重英还在与焦炼师、净无明、南霁云、赤胆朗杰等杀得难解难分,而与烟青子齐现身的那个什么铁鸭道人叫端木押的与一干“铁星雨”杀手箭士在旁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少林寺僧众可说是危在旦夕,凶多吉少!可是这雪了老和尚,他还真放得开,舍得下,敢撒手而去,居然能不理这里一切!若论禅理佛识,这般超脱无执,真可谓悟道高僧了。但若依世俗理念,这老和尚可说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行为乖常了——也不知他如何当的武林盟主?
李抗想到这里,忽然叫了声“哎呀,不好!”拔腿就往外闯。
但迎面马上扑上两个黑衣玄甲武士,两把弯刀分左右来砍李抗。
李抗身子一晃,闪过两人砍来的弯刀,再一晃,已出寺门。
两个黑衣玄甲武士大怒,转身欲追,但已失去李抗的身影。
李抗冲出少林寺,是为了追赶雪了上人。他此来本就是向雪了上人问事的,若雪了上人与血魔王之战有个三长两短,那想问的事不就问不出来了?但雪了上人与血魔王都是顶儿拔尖的高手,两人施展轻功如流星赶月般出寺而去,这一去究竟去了何方?如何寻找?这,让李抗犯难了。在寺外一片林中,李抗定了一定神,想了一想,然后伏在地上,用江湖人所用的“伏地听音”术,倾听动静。他带着碧落黄泉费搜寻的苦苦搜索的神情听了好一会,脸上依然是一派茫然之色,又过了一会,才始听到了动静,只见他眉毛跳了一跳,脸上掠过一缕喜色,爬起来,辩了一下方向,向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这是一片谷底松林,苍松郁郁,绿意阴阴,山气清凉,鸟音隐约。在一棵亭亭如盖的巨松下,有一块平坦如砥的白色大石,一个身材奇高的道人,神情凄苦,精神委顿,两掌以抱球势合着一块盆大石头,石头竟冒出紫红的烟雾来。
这脸如金纸愁眉苦脸的道人正是长臂真人。
“元丹子,你刚才用你的阴山派法剑未赢得了我手里这支拂尘,现在这内丹术又落了下风,你还是收手吧。”
一个女音在空中说。
李抗循声望去,只见在一枝松枝上站着一位星冠羽衣的道姑,风姿绰约,神态清和,意气高逸,臂搭白雪般的一支拂尘,飘然若仙。
这道姑正是七星观主焦炼师。
焦炼师一只手里托着一块成圆球形的拳大之石,石头竟那样圆润,变得透明似的发着近似古玉般的莹然光泽。
焦炼师道:“你我是同一块石,同样大小,各以自身内力真气来提炼。事已至此,再耗无益。元丹子,你服输了吧。贫道即居此山已一百八十年之久,论年纪做你曾祖母都有余,论修道,你师祖天剑真人接任阴山符箓派第十六代掌门时还向贫道发上宾帖。便服输了也算不了什么。”
长臂真人冷笑道:“你真可会大吹法螺。你不说你是瑶池西王母,已三千岁了?”
焦炼师摇头一叹:“你尽管不信。唉。说来,恍若隔世,我入此山时,还是师尊长孙元君携我入山的,那时,还是齐梁时代,梁武帝萧衍与齐朝的文宣帝高洋都邀我师尊去讲道炼丹。师尊说,高洋残虐无道,萧衍其实谀佛,此二人,交往无益。这就到这嵩山里来隐居修炼了。你师祖天剑真人是在知世郎王薄造反那年入阴山的,他原先在崆峒修道时就颇有道心。天剑真人道根颇深,悟性奇高,他本是文武全才,书剑造诣,登峰造极,有‘书出鬼神泣、剑出天地变’之能,然因不入世而不为世俗所知。但由此也因道法顿悟而自开符箓一派。从此道教于修炼法上一分为鼎炉、符箓、采炼三派,从道学法理上分上清、楼观、重玄等派。其实秦岭楼观台一派,虽仗着太上老君在此写成《道德经》,但道法玄学并不成派,只是楼观派道士王知远助李渊取天下,才成道教首派。那不过是以官抬教而已,而重玄派创自西华法师成玄英,成玄英本就是我上清弟子。因此说来,还是唯我上清派更具一派气象些。上承葛仙翁、陶真人、孙药王,有潘教主、白云子等人先后为教主,使神与道合,治内丹为主,更有益于世人。这等道理,你大概也听不进去,以为我狂妄自大、贡慢自高。但你师兄子桑尸应知贫道此言真伪。你师父古松道长若在世,也不会让你们出山现世,在江湖上乱走了。”
长臂真人冷哼一声,道:“说得头头是道,真跟神仙似的。你若真有仙术,可说得出我前生后世、往事未来、此时心念?”
焦炼师一笑道:“这有何难?适才我以‘子午梦心针’之术会你的‘珠走玉盘’,你的一切我就已料如指掌。说你前生后世,你也不知,反说我妄语。就说你今生之事吧,你是生而命苦,父母俱无,由养父母带大,到十一岁上,养父母被酷吏所杀,你被你师父收养为丹童,由此而学道。你十九岁下山,曾喜欢过一个女子,但有缘无份。后来你就专心于丹剑道术了,因为你识字无多,于此天份不够,故对符箓之学不甚了了,但你有学武天赋,因而阴山派剑法拳掌,以你为掌法第一。武后时期你意气用事,违师父之命出山助武后铲除李唐宗室、平徐敬业之乱,纵横江湖。后与郭元振奉武后之命出使吐蕃,与郭元振分别接受天竺密宗僧人与尼婆罗僧人挑战,郭元振伤敌取胜后无恙,你却虽杀败了泥婆罗僧人,自身也遭了暗伤,神门穴受损,回来后只得返回师门潜修。从此你对密宗无论是藏密还是东密、西密,均恨之入骨。但贫道感到不解的是,你此次来,为何反助吐蕃要掳走善无畏他们三人去吐蕃呢?这三人如得吐蕃尊为国师重用,则你们师兄弟虽为结悉磨赞与马重英之师父,恐也将被分权分宠,难以指挥吐蕃也。”
长臂真人闻言,不由呆了,有汗涔涔而出。
焦炼师莞尔笑道:“你定是惊呆于贫道所知吧?连你师门的最大秘密也知道。其实这只是我以测心之术测出的,贫道已五十年未离此山了。否则,你定是疑心我一直在跟踪你师兄弟行踪。”
焦炼师悠然道:“这世上尽有大言欺世之辈,装神弄鬼。张果、叶法善、罗公远辈,以他们的鬼聪明与小术小法,炫技世人之前,受宠于世。所谓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你师兄子桑尸是聪明之人,昔年曾以玉剑子之名行道江湖,书符法剑之学尽得师门奥传,讨好吐蕃,是另有所图。但善无畏金刚智深研密宗大法,是彼佛门大士,金刚菩萨,法力之高,非你师兄弟所知。你们想劫他们三人西南行吐蕃,无异痴人说梦。即他三人肯行,当今皇帝也不让。以一国军马之力,对付你辈,你辈何以为敌?此智者不为。我早料到有此事,故特打破戒律,亲登少林,引你出来,实不欲见同道受戮,道法式微。元丹子,你知我苦心么?”
长臂真人脸变得阵白阵青,作不得声。
焦炼师说:“你‘珠走玉盘’因神门穴受损在先,这口气终是难以走圆,内丹修炼,心火盛,肝火旺,三昧真火便难以起燃,真火不起,丹道难成。《抱朴子地真篇》说,‘欲得通神,当金水分形,形分则自见三魂六魄。’而要形分,当以真火炼丹,‘丹成而升降,金水始得分。’元丹子,放下你的石头吧,徒自受罪,其为何来?”
长臂真人说:“你偏会说人,为何你自身的石头还在?”
焦炼师看着长臂真人,一叹道:“你以为我是搬佛门的那些公案是非吗?你看我的手里,还有石头吗?”
长臂真人望向焦炼师手里,却见她手里的石头似已化为冰,在她掌中迅速缩小,最后化为液体从她手缝里漏出,但未及滴到地上,已化为白雾蒸腾而尽。焦炼师手掌上,云气氤氲,那只手渐变得透明起来,如同玉手一般。
焦炼师笑望向长臂真人:“你的石头咋办?还拿着吗?”
长臂真人脸一红,一咬牙,嗔怒道:“好,我的石头给你吧!”
他运动玄功真力,把石头向焦炼师掷去,厉声喝道:“疾!”
说来也怪,他那手里的石头竟变成一团棉花糖般,如同一小团白云轻飘飘向焦炼师飘去。
焦炼师笑道:“你是石也好,棉花糖也好,还是白云也好,在我眼中,不过是无。”
她姿势曼妙地把雪白的拂尘随手一挥,那团石头变成的白云便灰飞烟灭,风流云散。
这石头一化为无,长臂真人脸色一灰,人随即委顿下来,如花草之将萎谢,树木之将枯槁,气息奄奄,日薄西山,神丧气沮,形神殆灭。
焦炼师一叹,道:“这是你自找的,可不能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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