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西接吐蕃边境,在雅州与嶲州之间,有大渡河与大金川相接,上溯而行,则可入吐蕃之境的多柯河。
这是一个距后世称作“勒乌之地”不远的地方,并在后世因有将军在此扎营,称之为将军营盘。而在大唐时,这还是一个无名之地。
这无名之地,在温凉玉与吐蕃密宗五师的叫法里,称为呵吒迦。那是佛教传说中的一种药名,又叫金色水,传说出于山中井内,有诸龙守护,得此药饮,死者可得救获生,活者求道者可因而得遂道心,成为天仙。
因为按照约定,他们将在这里,遇上由上游而来接应的吐蕃水军高手。
唐十戒、温凉玉、萧默契与吐蕃密宗五师带了两个人质:春姑娘与皇甫摘星,经过一路跋涉,终于到了这里。
山岭下,大金川水势湍急,荒山野岭,大川曲折,河水喧然,只是人影渺然。
温凉玉向唐十戒嗔道:“令羽,都是你说的,说到这里,有人接应。为何到这里连鬼影也不见一个?”
唐十戒四处张望,嘴里强辩道:“也许,时辰还没到吧?或者接应来迟?按约定,他们当先来这里了。”
温凉玉说:“说好了,派泥婆罗僧人、医官总管、解毒神医吉由罗基恰来为我们解毒,怎么这时还没来?若得不到解药,我们就是到了吐蕃,又有何益?还不是把命枉送掉?”
唐十戒劝慰道:“也不尽然。只要我们到了吐蕃之境,得了保护。凭我们的人质,也可与虎真人他们交换解药。到时何愁没救?何况还有吉由罗基恰解毒神医呢?你不是说,他连你们温毒山庄的绝毒都能解吗?那虎真人之毒,难道还毒得过你们温毒山庄之毒?”
春姑娘见状,冷笑一声:“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我们虎真人乃是药王菩萨孙真人哲嗣,深得真传。若论用毒解毒,什么泥婆罗僧人天竺僧人,谁及得上我们汉人?当年神农氏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你‘毒罗刹’自诩用毒高手,为何那些被救走的人质,没有一个被送回,与你交换解药?”
温凉玉闻言,脸一沉,愠道:“哼,你若敢再罗嗦,本姑娘先杀了你再说!”
春姑娘向萧默契冷冷笑了一下,道:“萧公子,你救的好女子!”
萧默契仰首看天,天上,被风吹散着一天云朵云丝,云移影动,日光云影,在大地上留下一阵阴影一阵阳光,阴晴相逐,阴晴不定。
那吐蕃名珠加的龙胜法王与悉木真珠、江色念布、铁帽僧人丹增宗布与白眉僧人五人,则一遇空暇便结印趺坐,默修内功。白眉僧人居中而坐,另四僧分别面向东南西北四向而坐,恰如四方莲开,佛坐中央。
唐十戒目光扫过陷入默修的密宗五师、倔强而丽质的人质春姑娘东郭春水、嘴角噙着泠笑笑得阴森、像是一个不祥的诅咒的人质——“无影鬼捕”皇甫摘星,以及横插一杠子进来楔入他与“小雪仙”温凉玉之间、和温凉玉目光暧味关系微妙的反水剑客、青年捕快萧默契,最后落在毒功已失、内力全无的温凉玉那缠绕在萧默契脸上的目光上,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怒意:自从这姓萧的小子来了后,原先与自己如胶似漆的“小雪仙”顿对自己生了疏离之心,若即若离,竟连她的身子也碰不得了!而渐渐把那媚眼中的蜜情柔意的情丝,向那剑客捕快抛去、缠来。
现在到了大金川水边,这温凉玉已是如此。若到了吐蕃境内,那是她的地盘,益可为所欲为,就再也无可奈何她了――原来这“毒罗刹”温凉玉,别人不知她身份,唐十戒自是明白她另一重秘密身份:乃是吐蕃相论尚它硉相的义女。
——原来,在吐蕃,悍骑三大将马重英、悉诺逻恭禄、烛龙莽布支与大将、水军统管烛龙水念青、大将、定秦堡主慕容谷种及宰相论尚它硉相、尚结悉赞磨七人,为对大唐的主战派。赤胆朗杰与支持他的“雪藏十三雄”则为主和派。娶了大唐金城公主的赞普内心为主和派,但有时受大臣大将挑拨与祖母圣太后之命的挟迫,会在主和与主战间骑墙,对边关大将的扰唐侵袭,睁一眼开一眼。“毒罗刹”温凉玉受义父所指派,潜来唐境内地勾结大唐境内的江湖武林败类,以为吐蕃侵袭大唐内应。温凉玉在成都先勾搭上“金面狐”唐十戒,后沿长江而东行,至大唐最富庶的扬州之地,志在窥控制长江航运的“长江万里堂”虚实,助排教夺取长江航运。一旦吐蕃夺得剑南,即可与排教呼应,越三峡而入荆楚,东指淮扬江南。
唐十戒想到两人在邛崃相识,他正遭“明唐”、“暗唐”、铁剑观三派追杀,在“铁剑双绝”、暗唐高手唐云青、明唐“冥司堂”主唐大悲暗助下欲西行吐蕃之时。唐十戒遇从吐蕃而来的“毒罗刹”温凉玉,一拍即合,联袂东行,双宿双飞,倒也快活无比。想到两人云雨销魂,怀中“小雪仙”的风骚入骨、浪劲荡意,再看现在这“毒罗刹”对自己的冷眼寒眉,不假颜色,心头不由恨意一盛,恶念顿生,暗地里有了计较。
唐十戒向温凉玉招手道:“我们到前面走一段,看看动静。”
温凉玉说:“行。”她向萧默契道:“走,我们一起到前面看看。”
唐十戒乜了温凉玉一眼,心中愈发怒甚,加重语气道:“玉小姐,我们还有要事相商,萧公子他跟着……”
温凉玉横了唐十戒一眼,道:“还有什么事需瞒着萧公子?若不是他,我们恐怕这会儿都叫大唐官府给砍掉脑壳子了。”
唐十戒闻言,有意把温凉玉与萧默契向前带去,一言不发。走了一会,估摸着离密宗五师远了,便叫也听不见声音了,周围地形变得险峻阴森荒凉起来,唐十戒在前还往前而行。
温凉玉心里一动,闪过一个不祥之兆,蓦地停下步子,道:“现在离人质远了。你有话就说吧。”
唐十戒站住,转过身盯着温凉玉,说:“我接到暗讯密报,我们明唐、暗唐、铁剑观已与‘幽冥帝君’相见,他们决定动手了。”
温凉玉淡淡道:“这事,昨天你已与我说过了。”
唐十戒看了一眼萧默契,说:“你知道,但萧公子还不知道。”
萧默契冷冷道:“你们之间谈事,最好不要扯上我。”
唐十戒击掌叫绝道:“好个‘幽冥帝君’,果然是大手笔,这次他将先暗杀大唐剑南道最高军政长官、去年新来的苏尚书,然后以人化装冒充姓苏的,来个李代桃僵,实际控制蜀中。然后等到剑阁论剑时,把来剑南的大唐文武官员一鼓歼之。此事告成后,西联大食、突厥突骑施部与拔汗那王,西南联吐蕃,剑南将正式易帜独立,自成巴蜀之国,并呼应排教在荆楚之地建独立王国。”
萧默契闻言冷笑一声,道:“异想天开。荆楚为天下之要害,北上威胁东西两都,朝廷岂会坐视?便蜀中生事,大唐在蜀之一境有雄兵三万扼守边关,‘幽冥帝君’何许人也,有几何人马,敢与三万边关大军相抗?”
唐十戒见萧默契如此辩护,似是正中下怀,高声笑道:“想国初,便英雄盖世如当年唐高祖、唐太宗,形格势禁之下,也要借重突厥之势。宋金刚刘黑闼本事高强,也得要依赖胡人立国。既然如此,这幽冥帝君与排教教主轩辕乘风,便认吐蕃、大食、突骑施可汗与拔汗那王为君父,自认为附庸之国,有吐蕃、大食、突骑施、与拔汗那王四国为后援,吐蕃与西域各国大军联兵所至,区区三万唐军,何足以当之?况且蜀中三万军马,分散各地驻守边关,其势更弱,又何堪四国联军铁骑荡决蹂躏之势?届时,蜀中军政无首而不行,谁能挽狂澜于既倒,回天地之生机?若一切无意外,这里大金川口,马上就有吐蕃水军运兵马而至。而防守这一地段的守将,早为吐蕃与蜀中幽冥帝君所收买。大军一到,会同内地接应之人,这蜀中顷刻间就要天翻地覆了!姓萧的,你以苦肉计混入进来,不是就想听这些机密军情吗?可惜你就是要想报信,也没机会了!”
萧默契脸一沉,喝道:“胡说八道,谁要……”他话还没说完,不由发出“哎哟!”一声,陡地中暗器倒地。
萧默契边在地上打滚,边切齿骂道:“好,好一个歹毒小人,竟暗器伤人!”
“我、我没有……”唐十戒辩护道,然而他忘掉他伸出摇晃以示他没干的手里,正抓着用来射发暗器的唧筒。
温凉玉看着萧默契在地上痛得打滚的样子,眼睛顿红了,尖叫一声,向唐十戒扑去:“你、你用暗器害他,我也叫你活不成!”
温凉玉尖叫声中,只见一片晶芒呈扇形向唐十戒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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