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董小宛的故事――花谢
大家很羡慕冒辟疆又找了个好老婆。一般来讲,但凡女人漂亮了都会得瑟,矫情,远庖厨,十指不沾阳春水;而能干的女人都脾气暴,伊指气使,不把男人放在眼里。而像小宛这样色艺双绝又温柔贤惠的复合型老婆实在是精品,上得庭堂下得厨房,之子于归宜家宜室,实在让每个男人流口水。
冒辟疆幸福吗?确实幸福,儿女双全,有车有房,衣食无忧,娇妻美妾一群还相当和谐,从不争风醋,打麻将都不用叫邻居,自己老婆们便凑够了。
但是董小宛真的幸福吗?董小宛是不是也找了个好老公?这点大家有了分歧。
有人认为小宛真的幸福,否则她不会把家务当事业来做,以劳模般工作态度和公仆般的奉献精神侍侯一家老小。
有人认为她不幸,家务创新背后隐藏的是辛酸,努力奋斗的动力是对家庭地位的危机感。任何一个女人都喜欢被男人宠着惯着捧着,没人愿意如奴仆般低眉顺眼照顾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如果说照顾老公是一种幸福,照顾公婆是孝心,照顾非自己亲生的儿女则是尽义务,照顾不好了便是养虎为患养虺成蛇,而照顾分享自己男人的狐狸精们则太过闹心。因此小宛的日常过得越有成就,越能看出她的无奈与悲哀,这些成就的背后是一个勤劳的仆人的深深的自卑。
甚至有人认为小宛后悔了。婚前她如众星捧月,大众情人国民偶像,舔狗无数粉丝遍地,花天酒地珠光宝气,鲜花掌声纸醉金迷,一个眼神能让无数才俊流口水,扭扭腰身会使一群青年流鼻血,达官贵人竞折腰,富商巨贾千金买笑,哪个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便是冒辟疆当初为了见见一面不远千里,见了她也是一脸的贱样。现在冒家的这群家雀便是想也想不到她曾经的无限风光,论才情论容貌论腰身甚至论对付男人的本领,这群家雀跟她绝对不在一个档次!无非这些家雀是批发商、而她却在批发前干过零售罢了,哪来的优越感!但她却不得不在这些人面前放低姿态,受窝囊气,为奴为仆,连顿饭都吃不消停,侍候着这群家雀用餐时她心里一定痛恨这群家雀怎么心安理得接受她的侍奉、怎么不会噎死!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对于小宛的生活,乐观者看到的是勤劳、幸福、和谐和知足常乐,悲观者看到的是到的是卑微、下贱、无奈和忍气吞声,中庸者看到的是残缺的、退一步的、美中不足的幸福。
小宛本人是怎么想的?我们无法得知。层次不同,角度不同,所见自然不同,井蛙不可语于海,夏虫不可语于冰,小宛曾处在顶端,尽管她这时仍二十多岁,但她经历过繁华如梦,早已明白了衰草枯杨歌舞场,人间有味是清欢。人心如海,世事如潮,经历过大起大落的苍海桑田,才知道繁华落尽后是无边无际的空虚寂寞冷,才明白吃过见后迎来的是迷茫与煎熬。也许普通人眼中的生活艰辛正是小宛眼中的幸福,也许普通人厌倦的平淡正是她心中的梦想,也许普通人的牢笼正是她的心中的港湾,这个港湾哪怕不很平静与不太温暖,但可以给她永久的栖身之所,只要港湾愿意收留,她便会安心待着不离开,心安处即是故乡。
我们不能对小宛的心情感同身受,以上情况是类比出来的,因为我们熟知的高手们都是如此:在打遍天下、打赢星空甚至在创世之后,敌友皆无换来的只是无尽寂寞,这时往往会飘洋过海,寻找海外仙山一山间幽谷,茅庐一间,薄田三分,老酒一壶,美姬若干,行也安然,待也安然,不是神仙,胜是神仙。
董小宛嫁入冒家的第三年,战争阴影笼罩了如皋,黑云压城城欲摧。多铎率军渡过长江,进军南京,开始了统一江南的军事行动,轰轰烈烈的战乱全面开始,江南人民持续了三百年的宁静和谐生活被打破。
覆巢之下无完卵,冒氏一家得知乱兵将至,没心情再吃董肉董糖,收拾行囊集体逃难。临行前,颇有生活经验的冒老太爷吩咐大家多准备些碎银子。这点很有必要,碎银子在平时是小事,在逃难途中则是大事,用珠宝、金块和大额银票来吃饭买单支付车船费用,不方便不说,简直是在测试人们的道德底线,也是考察不法之徒的业务素养。
这点小事却难住了大家。平时都是些不差钱的主,吃穿用度都是奢侈品,随便一笔消费对老百姓来讲都是巨款,哪会有零钱这个概念。
众人无奈之际,董小宛却拿出了一大堆零钱,分分毛毛块块的,加起来竟达百两,相当于一个中等富裕家庭的全部家当,解了一群人的燃眉之急。
有人说认为这个细节表现了董小宛细致用心热爱生活,有人则认为一个挥金如土的交际花沦落为一个收集零钱的家庭妇女,更说明了董小宛活得是多么谨慎多么累。
零钱问题解决后,小宛跟着冒辟疆和他的大老婆、二老婆、三四五六老婆以及部分家产开始逃难。
途难途中,冒辟疆一改当年花花公子的形象,一手拉着老婆、一手拉着老妈往前赶路,顾不上渐行渐远脱离大部队的小脚小妾。
在这些小妾中,董小宛最是不堪。从小时家境不好没钱补钙导致身体单薄,长大后因工作关系需要保持身材,病酒悲秋进一步掏空了她的身体,加上她对自己“多愁多病身”的人设,导致她的体质严重低于普通女人。这种偏弱的体质平时干家务还能勉强应付,逃跑起来则太吃力。
很快,小宛被落在了逃跑队伍的最后,撞撞跌跌随时可能掉队,一生从未如此狼狈。
冒辟疆用一句话对此情景进行了描述:“姬一人颠连趋蹶,仆行里许。”从这段描述可以看出,董小宛都这样了冒辟疆都不答理,可见他在冒辟疆心里确实没有什么地位,无非是个价格实惠、功能齐用、结实好用的奴仆。
许多人在替董小宛惋惜,为董小宛感到不值,觉得她找了一个不知怜香惜玉、始乱终弃的王八蛋,认为小宛完全没必要跟着老冒逃跑的。老冒已不再是当年的官宦公子,而只是个难民,无非是个有钱点的难民。董小宛若是留下来迎接清人,凭其姿色与声名绝对大有前途,没准还跟顺治老和尚成了好事,便是找个清军军官,也远强过跟着这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
小宛命苦不怨朝廷,点背不怪社会,有其本人诗作为证:“事急投君险遭凶,此生难期与君逢。肠虽已断情未断,生不相从死相从。红颜自古嗟薄命,青史谁人鉴曲衷。拼得一命酬知己,追伍波臣作鬼雄。”也不知道冒辟疆读过此诗是否会良心发现。
清军占领江南大部后,一手对反抗势力血腥镇压赶尽杀绝,一手发布公告宣布建立联合政府,化解民族矛盾,大搞基础建设,改善投资环境,促进可持续发展,号召居留各地的外地人放弃陈见,尽快返乡,共同参与家乡建设。
冒辟疆一家子响应朝廷号召,结束了流浪回到了家乡。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冒家发现家底空了,没钱了,得过穷日子了。当然了,没钱是大户人家的没钱,比一般人还是有钱的多,土地房产珠宝等固定和半固定资产还在,只是现金存款等流动资产没了,海鲜换成红烧肉,宝马换成了大众,生活降低了一个档次。
小宛对此并不在意,钱是王八蛋,没了就没了,穷日子穷过吧,能过上正常人的家庭生活便是一件幸福的事。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人间美好的事物太多,何必非却从钱上找乐子。再说了,冒辟疆若能因为没钱了而少去沾花惹草也不是什么坏事。
冒辟疆确实没去沾花惹草,因为他得了一场病,先是吃坏了东西痢疾,痢疾期间抵抗力下属得了虐疾,因虐疾大量吃药导致胃出血,胃气不足胃火上攻又长了毒疮,一病便是近一年。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段时间也正是朝廷求贤惹渴的时间,冒辟疆以身体为理由轻松将朝廷打发了,不是朝廷被他骗了,他看起来确实像个要死的人。
挣不下钱了还大把大把往出花日,冒家的日子一下子过的紧张起来。为节省开节,冒家大量裁员,部分短期临时工纷纷被辞退。既然小宛这么能干,那就让咱家的骡子啊马啊那些个大牲口都歇了吧。
人减了活没减,还有一群手脚半残的主子们的吃喝拉撒得有人照顾。小宛本来就是伏低做小的,加上出身原因,这些活都堆到了她的身上。面对病痨鬼丈夫,面对个个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的活爹活娘,小宛很快进行角色转换,由研究琴棋书画和食谱刺绣开始转行研究医术和护理知识,身兼多岗,担负起了以前几个仆人的活,做起了义务护工仆人仕女加陪床。
好在冒辟疆得的不是大病,在小宛的精心照顾下,冒辟疆的病渐渐好转,血量生命值能量值渐渐恢复,又有了精力去寻找新的爱情。
只是董小宛在长期重苦力活精神高压的折磨下,免疫力急剧下降,在冒辟疆痊愈后没多久给病倒了。
花原自怯,岂奈狂飙;柳本多愁,何禁骤雨。几个月后,在嫁给冒辟疆不到八年的时间,在一个万众欢庆的新春佳节,看着家人在吃完饺子和年糕后,董小宛离了人间,到了没有车来车往只有丁香花开而且墙上挂满钟表的天堂,估计在这里会发现代表冒辟疆的钟表已上帝当成了电风扇。
关于此事,冒辟疆写了篇一生中最悲哀的短文:爱妾董小宛因病医治无效,于顺治八年(公元1651年)正月初二仙逝,享年28岁。兹定于三日后在如城殡仪馆举行火化仪式,望生前亲友前往如城南郊影梅庵前往吊唁。拙夫冒辟疆泣告。
小宛就这么死了,死在了花样年华。用洋人的诗形容:“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冬死之消融”;用国人的诗形容:“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断香消有谁怜。”
小结一下,小宛从小进入青楼,以悲剧开始人生,但她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行业翘楚,用知识改变了命运;随后她用自己的痴情打动了冒辟疆,实现了转型就行,成为人生赢家;以良人的身份死在自己家里。这样想来,小宛的死也不是什么让人难过的事。
然而,正是这份她一生追求的幸福婚姻给她带来的灭顶之灾,让她消失在花样年华,还未全部盛开便已凋零,自古红颜多薄命,自古多情空余恨。如果没有这份她拼命追求而来的婚姻,也许她还能活个大岁数。
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
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生命只有一次,谁也无法提前得知如果走了另一条路,又会碰上什么风景。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于是我们回首往事时总有太多的如果太多的遗憾,总后悔年少轻狂没长后眼决策随意,总想着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定会选择另一条路,选择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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