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就像拉肚子的人，跑到飞机里头上厕所，大有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的架势一样，拿起笔的毛雪飞，现在就有了这种感觉，因为他已经完全停止不了自己的笔了，此刻他的笔已经跟着他的思想一起开始流动，就像千山万水汇成溪流，又流进江河，最终奔赴在大海一样，他笔下的文字，已经洋洋洒洒的，随着笔端的墨水流动，这些字像一个个欢快的水花，向着纸面空白的区域奔去。

　　毛雪飞几乎是一气呵成的这篇《初识英雄马伟》，他写这篇作文的时候，仿佛马伟同学就座在他的面前。他是小弟，马伟是大哥，两个人虽然天人永隔，但此时此刻，又似乎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好兄弟和好同学，在这既定的时空里，完成一次穿越和对话。马伟向他叙述了他懵懂的童年、艰难的少年，以及漫长的青年时期，说是漫长，主要是那段屡试又屡不中的一年复一年的高考，那可真的是难熬啊，吃的是咸菜加萝卜的饭菜，睡的是三、四十人的集体统铺。大家可能对统铺没有概念吧，俺这里需要简单的介绍一下，说白了，就是一人很大的床，几十个人挤在一起，倘若一个人身上长了虱子，那接下来，所有的人身上都需要挠痒痒。

　　况且睡统铺这环境，夏天没有空调，提供不了冷气，哪怕是给安装个电风扇，哪俺告诉你，没门的。所以这样的环境你就别指望有什么东西可以帮你散热了，因为根本不透风，只有脚臭、袜子臭等各种臭味融汇在一起，所以此后大家碰在一起会常常自嘲地回忆道：“俺们当年可是多么多么的臭味相投啊”，注意，这里可还真不是说的友谊，而是说的实情。

　　另外大家挤在一起皮肤容易磨擦，身上极易长痱子和节节之类的小疱疱，倘若长在手上脚上还好，可以明目张胆地抠抠，倘若长在隐私的部位，那痒起来，既奇痒无比，又不好意思抓抠几下，那难受的劲儿，估计比当年惨遭敌人严刑拷打还难以忍受，据说人们对疼痛的承受能力，远比人们对痒痒的承受能力要强。这就是说宁可被打一千遍，也不愿意痒痒一百遍，用这种比例模式进行度量和类比，您估计会了解一点痒痒的威力，是不是看到这里，各位读者诸君，肌肉上头是否好像要起鸡皮疙瘩，要痒起来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说痒了，说冬天。这睡统铺的房间，与夏天完成是相反的感受，通风的地方，除了墙外，到处都通风，就是墙面，也有开裂的缝儿，冷风很自然，又很决绝地从那里头钻进来，而且屋顶这个瓦面，不是被泥沙碎石打破过几块，就是被好事的鸟儿啄碎几片。遇到风雪天，外面下大的，屋里下小的，估计比水浒传里那个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处境都还要惨点，因为人家好歹还可以喝个几两酒吃个几斤熟牛肉暖暖身子。

　　就是这么恶劣的环境，马伟同学居然能把一个高考考个十几年，你说没有一种精神、没有一种信念支撑他，是根本熬不到考上的那一天的。是啊，这可能就是英雄人物执着拼搏的潜质。当然此前的那些艰难的经历，只能算作英雄成为英雄的前戏。

　　毛雪飞一边开动灵魂的机器与英雄马伟隔空对话，一边飞舞着手上的钢笔，将这一幕幕精彩的呈现记录于他的笔端，形成一段又一段优美而悲壮的文字。他心里已经高度认可了马伟同学虽然多次参考，虽然屡试不中，但这并不影响马同学高洁的灵魂在曲折中成长，因为马同学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说：“同志，发现你最近磁场有点弱啊，要加强思想品德学习不放松啊”，英雄从来都是自律的，虽然偶尔也会因为高考屡考不中而出现暂时的沮丧，但英雄是能够迅速调整自己的。英雄不会对江中落水的少年熟视无睹，他会毫不犹豫地，撕衣扔鞋，不顾性命地跳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这就是英雄，有他的过去，有他的成长经历，也有他的思维形成的过程。毛雪飞使马伟同学的英雄事迹立即变得有血有肉、有证有据起来，仿佛一个活着的英雄马伟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起来。

　　写到这里，毛雪飞与其说是被马伟同学的英雄事迹给深深打动了，不如说是被自己的优秀的文字表现给征服了，他已经完成沉浸在英雄的世界里。此时，他不敢有半点的懈怠，因为哪怕一丝一毫的懈怠，都是对自己这位同乡加英雄的大不敬，他唯有以“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决心，满怀一腔敬畏的情怀，继续写下去。

　　就这样，这家伙居然一个晚上没有合过眼，到清晨人们起来的时候，勤劳的街坊第一次发现俺们的冬狗娃儿房间里还亮着灯呢，以为这娃儿改邪归正、努力学习了呢。

　　不过现在比努力学习更有价值了，因为一大早，老蔡看过毛雪飞带回来的一沓稿件后，随便看了一下，便兴奋地抓起电话，高兴得几乎要喊出来了：“毛哥，毛哥，雪飞把东西搞出来了”，那得意劲儿，比他当年得知媳妇儿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还得意呢。

　　这厢毛哥正躺在床上发愁呢，他根本没有想到毛雪飞这娃儿会写得这么快。听到老蔡的电话后，这家伙不乐没有洗牙漱口和洗脸，甚至连老婆给他备好的热馍馍、热油条和热豆浆都差点忘带，幸好他老婆慢一阵紧一阵地追过道街坊才赶上他，叮嘱他边走边趁热吃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在过去基本上是没有的。只是这二三年的光景，正好赶上那个风水老师傅预测的历史最好时期，才开始吃上这些热腾腾、香喷喷、甜蜜蜜的东西的。

　　现在好了，毛哥看着老蔡递过来的这一沓稿纸，眯着眼睛细雨看起来，先还边看边数落一旁的雪飞：“你他奶的，好歹也是一个初中生，可你这字”，呵呵，的确，雪飞的字写的真他奶的太潦草了，你不仔细看的话，完全有可能把它当废纸扔了。就在毛哥正要再度发作的时候，他的眼睛开始放大了，他的眉头开始舒展了，他的嘴角开始挂着笑意了，此时的他边看边大声喝道：“好，好，好”，这一连三声好，立即让刚刚还是唯唯诺诺弯着个腰、弓着个背的毛雪飞心里乐开了花。不过现在，他可以笔挺地站在毛哥和老蔡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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