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啊，新年好，最近怎么样？”

　　“我这还不是一如既往，老老实实做业务罢了，领导有什么吩咐？”

　　“你少来这套，别跟我阴阳怪气的，那个领导，你的领导谁也不能领导你啊！”卓逸似乎也不想在赵国栋面前装模作样。

　　卓逸，是省行支行副行长，分管公司业务，原先就是支行公司部总经理，当时赵国栋是市场部主任，两人同级，也是支行副行长的有力竞争者。

　　后来支行换了个新的负责人，卓逸不知道是又得到了新领导的赏识，三年前升任支行副行长，而赵国栋则调到成东支行当负责人。

　　“别别别，你一定能领导我啊，我们成东支行永远在支行领导下工作！”

　　“算了吧！我领导不了，你真牛啊，听说把摄山寺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赵国栋听了这话，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谁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话还真有道理。

　　“我们这点小业务，难道还要惊动支行？”

　　“小业务？你成东口气还真不小啊，支行以前这么大劲都没把摄山寺的事情搞定，你刚开张一年就把事情解决了，说说看，怎么做到的？”

　　卓逸作为分管公司业务的副行长，下面支行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只是对于一些小业务，他不会过问，但摄山寺不一样，以前营销摄山寺时，他也参与其中，只是没有结果，现在成东支行重新抓住这个重要客户，他自然要问个清楚。

　　“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赵国栋虽然知道是刁卡特营销来的，但具体是怎么谈成的，他确实不清楚。

　　“你糊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摄山寺住持突然发疯，跑到你支行开了一个账户，存进去五亿吧？你当我三岁小孩呢？”卓逸能坐到这个位置，当然不是傻子，这种业务根本不可能天上掉下来，肯定有内情。

　　“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这项业务是一个新入职的员工做的，好像是认识寺庙里的人，然后谈成了，具体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清楚。”赵国栋极力淡化这件事，刁卡特这样的人才，就像吴新建说的，一旦被分行发现，成东支行肯定保不住。

　　“新入职的员工？有这样的本事？叫什么名字？”

　　“呃……叫刁卡特，去年七月份才参加工作，是个研究生。”

　　“刁卡特？才半年？就认识摄山寺的人？”

　　“好像是监院主持过来的，我也不太清楚，估计有些私人关系吧。”

　　“你这家伙运气真好啊……告诉你，这个客户很重要，你一定要抓住，好好维护，争取多合作机会，绝对不要搞砸了！如果你没有那个能力，支行也可以介入，好不容易建立的合作，可不能出问题！”

　　赵国栋心中一阵冷笑，这是想挖墙脚。

　　“领导放心，我们一定会建立合作关系，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暂时也不用麻烦支行费心。”

　　……

　　挂断电话后，卓逸反复思考得到的信息，“刁卡特……新来的人……”

　　想了一会儿，决定让人去查一下，“成东支行有个叫刁卡特的员工，去年才开始工作，把他的档案发给我一份。”

　　刁卡特这边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分行注意，沉浸在五亿存款的喜悦中，但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好事不会一直出现，不过这次的情况并不是出现在刁卡特这边，而是钱好明。

　　钱好明之前与湘省信阳银行谈了一笔业务，也就是他在内部银行集团提到的房地产开发贷款，总规模五亿，借款人是金陵本地的一个地产投资者，名叫宁城集团。

　　宁城集团在当地有些名气，但在整个房地产行业排名也很一般，之前在涂省做过几个不错的项目，但由于成本上竞争不过那些大地产商，几次投标失败后，便将战场转向了省外。

　　去年宁城集团在湘省拿下了一块地，位于省会城市星城，项目就在星城新区，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都不错，宁城集团打算把它打造成一个高档明星居住区，但由于资金有限，只能通过银行贷款来实施项目开发，而宁城集团总部在金陵，与星城金融机构并不熟悉，只能找到成东支行。

　　钱好明因为之前帮宁城集团做过本地项目，这事就落在了他的头上，但银行内部有权限限制，项目只能通过当地银行进行合作，金陵银行无法跨省开展业务。钱好明只能通过内部系统联系星城信阳银行，在那里帮他凑集一些资金，那边的同事也愿意帮忙，毕竟谁会拒绝送上门的业务呢？

　　只是钱好明这边也不可能白白帮忙，毕竟是自己的客户，哪有把业务白白送出去的道理？于是他计划与星城那边的信阳银行商量分成，有点类似于欧阳和刁卡特提到的存款分成比例，只不过贷款毕竟不同于存款，多少还是有些风险，面对的银行也不是傻子，你要分功劳，就必须承担相应的风险，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想躺着拿功绩肯定是不行的。

　　双方谈了几次后，星城信阳银行提出与成东支行这边组成一个内部银行集团，出资四亿，成东这边出一亿，双方共同出资五亿，如果贷款出现问题，各自承担责任。经过内部协商，成东支行也同意了这个方案。

　　原计划是一季度完成申报，投资方那边大概六七个月就可以启动，钱好明也是按照这个进度与刁卡特汇报的，但今天却发生了变故，星城那边的信阳银行直接联系了客户，承诺将贷款利率下调0.3%，条件是全部五亿包揽。

　　这就相当于挖了成东支行的墙脚，如果客户答应，那么成东这边就什么也捞不到，白白送了一个业务给别人。

　　宁城集团是民营企业，这笔贷款需要做三年，0.3%的财务费用大约是四到五百万，无论在哪里贷款都一样，费用一下子就节省了四到五百万，一家银行就能解决的事，分成两家做非常麻烦，所有资料都要准备两份，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钱好明接到通知时，气得直接在工作区破口大骂：“星城这群孙子，太不讲规矩了！明明是我的客户！如果没有我的介绍，他们哪里有机会！宁城集团也不是什么好人！忘恩负义！做了点蝇头小利就捅我一刀！”

　　刁卡特见状只能好言相劝：“你别这么生气，这种事情很常见，如果我是企业老板，也会这么做，做生意嘛，节约四到五百万的财务费用，有什么不好？再说，这不过是我们的内部规定，客户没错。”

　　“这点人情你们连句谢谢都不说吗！以前的项目我都帮他们做好了，我们是有合作基础的！难道以后不在金陵开发项目？以后不再与我们打交道？”钱好明气得几乎要把键盘砸烂。

　　“你冷静一点，虽然被星城那边说服了，但归根结底是价格的问题，那我们不也是按0.3%来做吗？在刁卡特看来，这件事并不复杂，不就是内部规定吗？执行就行了！

　　钱好明摇了摇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降到0.3%，我们这笔贷款就亏了。”

　　“亏了？大家都是按照指导价做的，我们亏了，星城那边就不亏了吗？难道两个存款的利息成本不一样？”刁卡特不解。

　　“当然一样，我们亏，但他们除了房地产开发贷款，还可以做房屋抵押贷款，你想想，这么多房子要卖，大客户基本上都是贷款买房，这部分利润不少，再加上存款保证金、个人杂项、信用卡等业务，这笔贷款亏的钱，他们可以从其他业务上赚回来，我们不行！我们在外面除了那1亿贷款放上去，什么都捞不到！”

　　钱好明的业务经验比刁卡特丰富得多，立刻就说出了其中的玄机。

　　“原来还能这么玩……”刁卡特受教，“照你这么说，人家确实有优势。”

　　“没错！我也知道！但是我不服气啊，刁队，你多出些主意，帮我出个招，缺吃的可不行，太冤枉了！”

　　刁卡特沉思了一下，“你让我想想……”

　　“我觉得这件事不一定就是坏事……”涂区在一旁也算听明白了，知道接下来该问刁卡特了，所以干脆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嗯？说说看。”

　　“先说说宁城集团吧，这家公司我知道，金陵本地还算有些名气，早几年有一个地产项目，总公司也参与过，虽然我没经手，但大致情况也听说过。”

　　“他们一向比较务实，与其他银行合作都不深入，除了……金陵商业银行。因为金陵商业银行是本地银行，与政府关系较深，所以大的合作都在金陵商业银行，我猜这个项目他们应该最先去找金陵商业银行，但由于项目在省外，金陵商业银行是本地商业银行，没有在湘省设立分支机构，所以才找到你们。”

　　刁卡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你来说说，为什么项目被抢走不是坏事？”

　　“我之所以认为这不是坏事，是因为我不看好未来房地产行业的发展。往前推二十年，经济高速发展，房地产业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甚至成为了快速致富的常见手段。很多原本不从事这个行业的企业，因为利润高，政策支持，都涌入了这个行业。

　　“最早拿着钱就可以投资，理论上，一个企业从拿到钱，到开发建成出售，几乎不需要自己投入资金，全部可以通过贷款解决。后来政策收紧，禁止提前放款，这才稳定了市场，但现在泡沫化已经很明显，购房需求逐步转变为投资需求，甚至是投机，商品房供大于求，这个行业也快走到头了。

　　“你看这几年，爆雷的地产项目越来越多，像宁城这样的小开发商，如果放慢速度，只在本地混，还能活久一点，如果继续扩张，后期很可能出问题。

　　“你想想，湘省虽然在经济方面不如涂省，但星城毕竟是省会城市，新区的一片土地，怎么会轮到宁城这样的企业去开发？不说地方上的开发商跟着跑，省外那么多行业的龙头企业也盯着呢，那些国有背景的投资商，拿着钱来，根本不计较成本，宁城集团在全国排名前100都进不去的小开发商，能在省外拿到什么好地？”

　　涂区最后分析道：“如果只是地块位置不好，最多是回款慢一点，少挣一点，我就怕行业政策会有变化，如果是这种情况，大开发商都在观望，那就麻烦了，宁城集团这个项目的回款能否顺利也是一个问题。”

　　（活动时间：10月1日至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