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壮汉信心满满地说:“公子这般相貌堂堂,气度不凡,显然是官宦人家出生。”
另一个壮汉说:“公子言谈文雅,知书达理,自然出身于书香门第。”
李孝谦含笑不语,另一人又说:“公子武功超群,身手非凡,当然生长在武术世家。”
另一个壮汉说:“公子乐善好施,出手大方,必定是家财万贯,仆从成群。”
“哈哈哈!”没等他们说完,李孝谦大笑道不止,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然后说:“你们还真会看人!有道理,有道理,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可惜你们全都说错了。哈哈哈!”
两个壮汉被李孝谦笑得愣住了!他们互相疑惑地看了一眼,不解地问道:“我们全都错了?难道公子是……”
“好了好了。”李孝谦说道,“别问我是什么人,我非常普通,我叫李孝谦。你们别问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说说自己的姓名、来历和遭遇吧,愿意告诉我吗?”
于是,三个人坐在大树下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两个壮汉原本也是这次进京参加科举的读书人,两人合住一家旅店,因此相识。两人都是落榜者,心中十分失落,便离开京城四处游荡。由于家中早已无牵挂,加上没有考中,又怕乡里人嘲笑,所以也不愿回家。因为没有钱,只能在街上卖字画糊口。路上两人结伴而行,正商量着如何找有钱人家教孩子琴棋书画,维持生计时,遇到了征兵。两人思前想后,觉得跟着官兵虽然可能挨打受骂,但总比饿死街头强。没想到两人刚入伍不久,队伍就被李孝谦消灭了。
其中年纪稍大的叫方风飞,二十五六岁,山西红洞县人,父亲是一名私塾先生。从小跟随父亲读书写字,书法造诣深厚。父亲去世后,他跟着哥哥嫂子生活,经历十分艰辛。除了干活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常常因读书忘了做工,甚至耽误了大事,给家人添了不少麻烦,自己也觉得成了他们的累赘,曾有过出家当道士或和尚的念头。本指望这次能考取功名,捞个一官半职,报答哥哥嫂子养育之恩,可惜希望落空。
“我又不好好面目回去让他们失望。”方风飞抹着眼泪说道。
李孝谦听后,也为他感到难过,劝他不要灰心,继续努力,下次或许就能金榜题名。方风飞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另一位一直沉默不语,却在一旁不停地流泪。李孝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不要再为别人伤心了,轮到你说说你的故事了!”
“唉!我叫刁御文,祖上也是山西红洞人。后来全家逃难到了江西赣州。这么说来我和方兄也算是同乡。”刁御文擦着眼泪说道,“我哪里是在为方兄伤心,我是为自己伤心啊!”
接着他开始向李孝谦介绍方风飞的故事。
刁御文的祖先是世代相传一门手艺,即替人画像,画得特别像,远近闻名。一般人家的老人都会在去世前请画师到家里为老人画像,死后将画像放在镜框里挂在灵位上方供后人瞻仰纪念。他的祖先是这样以替人画像为生的。
刁御文的祖先并不是姓刁,而是姓吴,名字叫吴如,是当时著名的画师。中了进士后,被皇帝封为“神手画师”,在翰林院担任编修,专门替古籍配图,不论是山水草木还是花鸟鱼虫,都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人物和野兽,更是活灵活现,至于画一些神仙妖怪等更是神形兼备,想象力极其丰富。他为皇室和大臣们画的画像,得到了皇帝和太后的特别赏赐。
有一年,孝宗皇帝命他的弟子“画状元”武师迎与李东阳合作绘制了“九龙图”。武师迎用了九天九夜的时间完成了一幅精美的彩色“九龙腾飞图”。孝宗大喜,还在上面亲手写下了“九龙壁”四个大字,又命玉工制作成一块精美绝伦的玉屏风,安装在紫禁城的大门口。
这对朝廷来说,对武师迎个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喜事。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武师迎因为妻舅康王参与叛乱被牵连,全家被斩首后,“九龙壁”上的九条龙竟然奇迹般地全部飞走了。
这并非什么吉兆。紫禁城是皇帝举行各种朝廷大典的地方。“九龙壁”正是皇帝宣扬自己是“真龙天子”的证据。结果龙没了,在墙上的除了孝宗皇帝亲手写的四个大字外,什么也没有了。
第二天早朝时,有一位郭大人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说民间正在传说,有一个老少二人亲眼看到墙上的九条龙原本就是真龙画上去的,而不是画上去的。武师迎有欺君之嫌,现在真龙都飞走了,墙上自然什么也没有了。
皇帝不信。心想,武师迎画龙是众大臣亲眼所见;太上皇在上面题字时,自己就亲自触摸过他作画的地方,确实是颜料涂抹之处,绝对不是真龙附壁。于是哈哈一笑,说:“街头巷尾的孩子胡说八道,不明事理的人添油加醋,爱卿怎么可以相信这些传言呢?”
谁知年老体弱的李东阳站了出来,说:“启奏陛下,刚才郭大人的奏折并非无中生有,但可以肯定不是武师迎故意为之。臣曾经听说过关于真龙附壁的事,便亲自上街找到了那老少二人。在臣看来,他们都是忠厚老实、善良本分之人,言辞并不胡言乱语,欺骗之嫌。臣认为古代张僧繇画龙点睛的传说,现在有武师迎画龙腾飞的传说,都不是无风不起浪。”
皇帝听了李东阳的话,感叹道:“依李爱卿之言,‘画状元’果然有神来之笔啊!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李爱卿,你去让武师迎的师傅神手画师吴如再补画一幅吧。”
“遵旨!”李东阳高兴地领旨。
“后来,我祖父再次画了一幅新的《九龙腾飞图》,替换原先的‘九龙壁’屏风。皇帝非常满意,并给了他不少赏赐!”刁御文话中带着几分自豪,但随即话锋一转,“可是,好景不长。”刁御文立刻红了眼眶,流下了几滴眼泪,哽咽着说,“不知为何,朝廷里有人不肯放过我祖父。锦衣卫从我家搜出另一幅《九龙腾飞图》,说是祖父私藏的真迹,而紫禁城‘九龙壁’屏风上的画只是赝品。你们说可笑不可笑,也是祖父亲手画的,怎么会是赝品?”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风飞愤愤不平地说道。
“结果,他们以‘欺君’之罪将我祖父抓了起来,还要对我们全家斩首。幸亏朝中有位好心官员连夜派人来我家报信,我父亲接到消息后,趁着夜色带全家逃走,隐姓埋名,躲进了江西赣州的深山里,也就是我家现在的故乡。”
“你们全家能早点知道消息逃出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李孝谦感慨道。
“啊!我知道了。”方风飞说道,“根据家谱推算,你们家这个‘吴’姓以前本来是‘刁’姓,你父亲让你恢复原来的姓氏。”
“你们家虽然隐姓埋名,但祖传的手艺没有丢。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李孝谦说道。
“并不是这样的。我从小喜欢画画,也认识了不少有名的画师,他们都十分欣赏我的画作,但我父亲不允许我进入画界,因为他心里永远忘不了祖父的遭遇。”刁御文又哭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赣南自古以来就是丛林毒沼,父母不合气候,早早去世。临终前父亲叮嘱我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中进士,离开那个地方。去年我把仅有的家产都卖了,进京赶考,没想到还没离开赣洲,就在路上遇到了土匪强盗,抢走了我的行李,幸好我跑得快,才保住性命。我四处流浪,靠卖画换几个铜板过日子。后来在景德镇摆摊卖画时,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商人,他买下了我的画,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这样我就有足够的路费,赶到京城参加考试,可惜没有考上,现在家也没了,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李孝谦听完了这两人的自我介绍后,十分同情他们,长长叹了口气,说:“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像你们这样流浪在外也不是办法,但我实在帮不了你们。你们也许不信,我也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我的主人是渤海王府竹园庄的一位郎中,祖上也曾是朝廷的大官,做过皇上的御医。后来遭到奸人陷害,家道中落,现在我家虽然不算富裕,但世代都是他的管家,亲如一家人,无法分开,所以一直维持主仆关系。我从小在外学武,现在学成回来,还不知道能否找到合适的工作,怎能收留你们呢?”
“大侠,请稍等。”刁御文打断了李孝谦的话,急忙问道,“大侠,你说你是渤海王府的人?”
“是啊!你去过那里吗?”李孝谦问。
“没有,我从未去过。”刁御文激动地说道,“我在景德镇遇到的那个好心大商人是渤海王府霍家府邸的人,姓霍。”
“啊!天啊!”李孝谦也激动不已,“霍家和我的主人是亲戚。这次你们有希望了。霍家是皇亲国戚,当今最大的富商,富可敌国。刁兄弟和他们家的人有缘见过一面,又有了一门手艺,投奔他们,应该能成。”
“对对对!”方风飞也为刁御文高兴,“你先去致谢,再说报答,让霍家收留你。一定能成!”
刁御文看着方风飞为他高兴的样子,关心地问道:“那你怎么办?我们一起去试试看?”
方风飞脸上露出羞愧之色,说:“不太合适。你带着我,不小心还可能把你的事情都搅乱。”
“请指教?”刁御文不明白他的意思。
方风飞解释道:“商人求利。你有了一门手艺,有一定的利用价值,勉强可以留下。但我要是去,对他的家庭未必有用。如果他们觉得留下我们两个没什么好处,还不如一个不留,免得面子上不好看。这样说来,不就把你的事情给搅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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